小岛离大陆再近,终归也是岛
32年来,往来开山岛海域的渔船越来越多。渔民们经常看到,小岛的码头,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。
“高的是王继才,矮的是王仕花。他们那种眼巴巴的样子,看了让人好心酸。” 船老大包正富告诉记者,当地有句谚语“涨五退六平三刻”,就是说每天有5个小时的涨潮、6个小时的退潮,平潮的时间只有45分钟。船要趁涨潮峰值才能靠上码头,要是赶不上这次潮水,下一次就要等11个小时。
海上无风三尺浪,刮风下雨起雾,船都不好上岛。要是赶上台风,人十天半月上不去也下不来。所以,近在咫尺的开山岛,被当地人叫做“水牢”。言外之意,守岛如坐牢。
“习惯了。”每当人们问起守岛的岁月,王继才、王仕花总是说得云淡风轻。哪知道,这背后有多少艰辛。
1987年7月,大风连刮几天,渔船靠不上岸,王仕花在岛上临盆了。王继才急得满头大汗,赶紧用步话机给岸上的医生打电话,在医生指导下给妻子接生。烧开水、煮剪刀、剪脐带……终于,一双黝黑粗糙的大手,托起一个粉嘟嘟的小生命。
听到儿子第一声啼哭,王继才一屁股坐在地上,也哭了。王仕花伸出绵软无力的手,摸摸丈夫的头:“娘儿俩平安,你哭什么啊,应该高兴才是啊。”
5天后,大风一停,岳母赶到岛上,一把扯住王继才的衣领:“你想要我女儿的命啊?”王仕花抢着说:“妈,不怪他,是我自己把预产期算错了。”
这个孩子,就是他们的儿子王志国——开山岛上至今唯一的“原住民”。从出生到7岁,他和爸爸妈妈一直住在岛上。
岛上的童年,王志国永远难忘。那年冬天,台风连续刮了17天,岛上粮食吃完了,柴火烧完了,王继才从礁石上撬下半死不活的腥臭牡蛎,拿回来生吃。
“那东西一顿两顿还好,时间长了恶心死了。”王志国回忆说,那些天撒尿都是乳白色的。“我要吃饭!我要吃饭!”王志国躺在地上打滚。“吃,必须吃下去!”王继才火了,破天荒打了儿子一顿。
小岛大陆,盈盈一水之间,许多艰辛难以想象——
柴火煤球用光了,只能吃生米,嚼得嘴里流白浆;冬天海风凛冽,吹破塑料布蒙的窗户,夫妻俩只能躲进山洞;夏天岛上热得像八卦炉,蚊子追着人咬,夫妻俩睡觉要在床边摆一圈蚊香;常年受海风侵蚀,夫妻俩胳膊和腿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湿疹……与其说他们“习惯了”岛上的生活,不如说就是两个字:硬挺。
一年修码头,王继才不小心滑倒,胳膊粉碎性骨折。天气不好,来往船少,王仕花连续3天站在码头上,扬着红衣服呼唤,喊哑了嗓子。3天之后,船来了,治疗的机会也耽误了。从此,王继才的手臂再也无法伸直。直到去世,儿女们给他穿衣服都吃力。
“硬挺了32年,老王最终还是没有挺过去。”王仕花说,她怀念和老王一起种树、拔草的日子;怀念和老王在暴风雨中俩人拴着一根背包绳巡逻的日子。她还想让老王帮她洗头发,还想在寂静的夜里给老王唱“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,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”……
32年守海岛,王继才和王仕花已经难以适应外面的世界:第一次到北京,他俩不会坐电梯,只能爬楼梯;第一次到南京,过街面对滚滚车流犯愁,也不知道有过街天桥、地下通道……
有人问,你们不羡慕城里的人们吗?“开山岛,是我和老王的家。”王仕花说,“别人的生活,我们没有过过,也过不习惯。”